带电作业的兄弟们

2022年11月26日下午，一辆大巴车驶出山东省泰安市，驶向了京台高速。夜幕降临，车上的六名乘客默然端坐，一路都没开口说话。一张张清秀的面庞像是蒙了一层灰，满是遗憾和失落。

　　这六名乘客是国网冀北电力有限公司廊坊明源电力工程有限公司的带电作业班技术人员。他们原本要代表国网冀北电力产业队参加2022年11月底在泰安举办的国家电网有限公司配网不停电作业技能竞赛，却因比赛临时取消而撤离泰安。没能上竞赛场，六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一

　　龚雪超、柳鹏、朱鹏、车影军、孙向丰、刘东方，当我在纸上写下六人名字的时候，我想起了2022年8月他们站在国网冀北电力配网不停电作业技能竞赛领奖台上的样子。这几个名字代表着冠军的荣耀。当时，他们代表廊坊供电公司产业队参赛。那次竞赛团体赛的指定比赛项目是不停电更换变压器。这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工作，比赛操作时间规定为120分钟至150分钟。

　　团体赛中，在带电作业绝缘斗臂车上作业的人是当时36岁的龚雪超和37岁的车影军。与他们配合的地面人员是他们最熟悉的“战友”柳鹏、孙向丰，工作负责人是刘东方，备战队员是朱鹏。龚雪超和车影军之前刚拿下10千伏绝缘手套法空载电缆线路与架空线路连接引线个人赛第一名和第二名。

　　比赛当天，天气炎热，出场的第一支队伍就有选手在现场中暑虚脱。廊坊供电公司产业队是第二支出场队伍，队员们穿着橡胶制成的厚重的绝缘屏蔽服上场了。赛前，他们曾为多喝水还是少喝水意见不一。照理说，流汗多应多喝水，但比赛时至少得在绝缘斗臂车车斗上站立两个半小时，他们又担心上厕所耽误时间。而比赛时参赛人员每喝一口水都要离开作业现场，还要向裁判申请暂停。所以，两人喝水时间和频次都要相同。

　　上车斗不久，车影军刚给设备做好绝缘遮挡就感到一阵眩晕，低声说：“雪超，我感觉不太好，恶心，想吐。”“能坚持吗？”龚雪超紧张地问。车影军说：“很难受，怕是坚持不住了，对不起了。”“先别说对不起，想想我们练了多少日子，白天、晚上，三伏天都没停过，再想想班长平时是怎么要求的……”龚雪超温和地说着，手里的操作也没停下来。

　　比赛继续。两人配合默契，旧设备拆除得很快。龚雪超给下面的吊车发令的手忽然停了一下。车影军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急切地问：“怎么了？你的脸怎么有点黄？”龚雪超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怎么回事，头晕恶心，站不住了，你跟裁判叫下暂停吧。”“你不能倒下，坚持呀！”车影军一边小声安慰龚雪超，一边示意他靠在车斗边缘歇一歇。之后，他向吊车发指令，将被拆除的设备运下去。

　　比赛继续。地面没有人知道车斗上发生了什么。149分钟，在地面人员的默契配合下，龚雪超和车影军完成了全部比赛科目。那次竞赛，他们是唯一一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所有规定任务的队伍。

　　回到地面，脱下屏蔽服，两个人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了，头发丝儿都在滴水，汗水顺着裤腿淌到地上。现场的人赞叹：小伙儿们真是拼了。看着眼前已然成长为配网带电作业骨干的六人，我不禁回想起他们青春时的模样。

　　二

　　廊坊供电公司首次开展配网带电作业是在2008年2月3日，地点在市区大外环东侧的创业开关站。我当时是《廊坊电力报》的记者，在现场采访。记得那天春寒料峭，天气晴好，现场人头攒动，有一百多人来观摩，而实施带电作业的人却是廊坊供电公司请来的国网北京市电力公司的带电作业专家。同年5月30日，因为客户迫切的用电需求，廊坊供电公司第二次开展配网带电作业，国网北京电力再次派来专家和作业车。操作开始前，柳鹏主动请缨：“让我上去试试吧！”

　　那一年，柳鹏19岁。那时，廊坊供电公司配网带电作业班刚成立，班长张校武带着柳鹏他们三人才从北京学技归来一个月时间。张校武对柳鹏说：“我在220千伏的输电线路上带电作业，过了第一次穿越电场这道关就好了，你们要相信科学、做好保护、胆大心细。”做好全方位的保护后，柳鹏跟着带电作业专家上了绝缘斗臂车车斗。车一定好位置，柳鹏便在心里念叨：“从近到远，见什么包什么。”他稳稳地用绝缘毯把每个金属物、接地体、导线严严实实包好，夹上夹子。专家直夸：“干得不错！”到了接线时，柳鹏操作的速度有点慢。专家说他还需要多练，练熟了就好了。

　　10千伏高压带电作业人员戴的橡胶手套是根据人手弯曲形态制作的，里面还有一层内护手套。作业时，手套外面还要套上一层棉质的手套。可戴着这样厚厚的手套接起线来就很不方便，手指头都伸不开。为了适应这样的手套，带电作业班在单位库房边搭建了训练场。班员们没事就蹲在那儿戴着手套剪线、包线、接线。小伙子们还把试验不合格的手套带回家当训练工具。吃饭戴着它使筷子，穿衣戴着它系扣子。时间久了，橡胶手套就和他们的手合体了一般。他们戴着手套，做什么都很自如。

　　2009年，带电作业班来了新人，名叫车影军。此时，全班一共五人，平均年龄25岁。三年后，低压抢修班的刘东方、高压抢修班的孙向丰也加入这个班，再后来还来了陈飞达和一位姑娘。有一年，张校武外出参加技术比武带回了配网带电作业知识题库。带电作业班几个年轻人除了工作、练兵，还要背题。为了现场操作和技术理论双过硬，班长要求他们把题库当成宝典，每礼拜都考试，这一坚持就是十几年。十几年，他们也从一听到电流“嗞嗞啦啦”响就有些紧张的新手，变成了冷静娴熟的带电作业行家里手。

　　2008年以来，廊坊电网实施了上万次带电作业。为了能更好地完成带电作业任务，他们一次次自我革新、改进工艺，研制、改进的专业工具就有数十种。他们的性格也越发沉稳。我从认识他们开始，就觉得他们的性格比同龄人要内向。一次，我和张校武聊天，他说出了原因：“我们带电作业班物色人，性格毛躁是不行的。”不长一段聊天中，他表扬班员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懂事。在这位班长大哥眼里，懂事包含着勤劳、努力、重感情、懂感恩。这些年，带电作业班有个习惯从没改过，就是每次到现场做好准备工作后，几个人总要发生一番争抢，抢的是安全带。谁系上安全带，谁就上绝缘斗臂车开展高空作业，抢不到的在地面配合。平时，你可能感觉不出抢有啥意思，但到了冬夏两季，上去作业的人要么被捂出一身透汗，常常会中暑，要么就是单衣套屏蔽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抢着受热受冻，只是想把稍微好受一点的工作留给同事。

　　三

　　2012年夏天，一台崭新的绝缘斗臂车开到了位于廊万路8号的廊坊供电公司配电中心，带电作业班的第一台作业车就要退役了。那天，他们早早来到单位，拎着水桶，拿着抹布，细心擦拭老作业车。四年中，这辆绝缘斗臂车从没进过一次洗车房。每次完成任务回来，不管多晚，他们也要把车擦洗得一尘不染。“再洗个澡吧，咱得干干净净的。”他们将脸贴着暗橙色的车身，拍拍车头，又登上车斗，摸摸操作过无数次、早已知道脾性的手柄。就在这一个多平方米的车斗里，他们记不清多少回与同事风吹日晒、并肩战斗。老车开走时，几人跟在车后面，跟到廊万路上走出很远，直到它消失不见。

　　对物尚如此，何况人？2021年12月，张校武因操劳过度患病需要手术，班里同事慌了神。带电作业班成立时，38岁的张校武任班长，他的稳重春风化雨般地影响着班里的每位成员。除了严格要求，他对同事更多的是无微不至的关爱。去北京住院时，张校武嘱咐：“就是个小手术，你们不要去。记住工作上别马虎，你们要比平时盯得更紧。”同事们点头答应了。但手术那天，他们没听话。在医院门口，被拦在外面的龚雪超和朱鹏碰到了张校武的妻子。手术时间临时从下午2点钟推迟到3点钟，守在外面的人不知情。在单位坚守的车影军他们猛打电话过来。龚雪超和朱鹏心急如焚。直到医生打电话告知手术顺利，他们这才缓过神来。当晚，妻子问醒来的张校武感觉怎么样，他说：“手术时心里很踏实，就好像我那几个兄弟在外面守着我似的。”妻子笑中带泪地说：“这就是心灵感应吧。”等张校武出院回到岗位，单位领导一见他便说：“你的班真好啊，你不在这一段，他们样样工作都出色。”50多岁的张校武红了眼眶，感动的是他护着的小兄弟们长大了。十几年工作里，他们没有出过一丝差错，还获得过很多荣誉，这足以让这个老班长骄傲。

　　2022年8月，国网冀北电力配网不停电作业技能竞赛结束后，六名冠军选手留在了保定参加集训。他们要代表国网冀北电力产业队备战公司11月底举办的配网不停电作业技能竞赛。有二十几支省公司队伍参加这次比赛，这大阵仗让他们满怀期待。他们想要见见世面，会一会外面的“武林高手”。毕竟参加工作以来，参加公司层面的大赛还是第一次。这个机会对他们太重要了。

　　三个月的备战，其中艰苦难以想象。练体能、背习题、练操作、优化作业程序，他们终于能在最快100分钟内完成不停电更换变压器的工作了！2022年11月26日上午，他们住进位于泰安的国网技术学院，准备参赛，中午却在紧张和激动中收到“比武暂时取消，所有人员下午务必离泰”的消息。从鲁中泰安到冀北廊坊，返程的大巴车在高速路上行驶，车上的几名乘客心事重重，默不作声。这就是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家越来越近，他们的班长、老大哥张校武早早在高速路口等着迎接他们回家。

　　2023年春天，公司的配网不停电作业技能竞赛重又提上日程，初定4月开赛。2月17日，看到即将启程去参加集训的他们身上那股劲头，我的耳畔不禁响起一首歌：“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

　　此刻，阳光正洒向大地，二月的春风，温柔中带着刚劲。